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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伤口的愈合需要多久?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
第零日,红色的门扉被推开,纤维在破碎中编织薄膜,血液结为块垒。
三个昼夜,微小的巡回者不眠不休,以吞噬、焚烧为己任,清扫死亡和不应存在于此处的生命。
第七日,鲜红、潮湿、充满呼吸的组织钻出,新生的薄皮沿边缘爬行。花褥铺陈,裂隙封闭。
十四日,血色隐退、肉芽平复,更坚牢的秩序在暗中构筑,张力在表层凝固。
四个足以创造世界的循环后,疤痕方才成熟,如旧经卷层层上蜡,似盐晶坚硬。所受的创伤已经成为过去,是否能从中得到什么尚不可知。
对老年病人而言,过程可能延长三成到一倍,感染者再加一倍,两者兼有的则更长。
病中的时间总是与平日不同,以非线性的方式跳跃。
在昏睡与短暂的苏醒间,日轮被毫无规律地拨动,每次窗外的光线都在意料之外。
梦境的边际向来模糊,时间在沉睡中坍陷得难以分辨,有时仿佛一夜间跨过了几天,甚至有晨昏倒转的错觉。
可一旦醒来,世界的运行又变得异常缓慢。
沙漏像是灌满了水,坠落迟钝拖沓得令人难以忍受,足以把早已准备好的遗言再回顾一遍。
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更漫长,异常的发热与疼痛交替。
他如往常那样祷告,每次醒来时一次、进餐时一次,不多不少,并不因病痛更加殷勤或懈怠。
年岁至此,理智已不再抗拒身体的衰弱,所有感觉都在暗示着那个再明确不过的结局。
每次阵痛都是一次告别,像雨水逐滴浸透秋天的土地,他接受它,就像接受秋去冬来、四季更替。
但那位常来的年轻人显然不那么想,反而增加了换药频率,坚持不懈地重复着揭开、扎紧的流程,抓住清醒间隙喂进酸苦的药剂,将一瓶又一瓶液体注入身体。
从他口中得知,素未谋面的主治医生,也是修道院的院长,正夜以继日地改良药物,试图征服这股致命的热量。
说实话,使用体验并不算太好。敷上后,新的疼痛——不是原本的胀痛——而是一股隐秘的刺痛,伴随着介于烧灼与冰凉之间的矛盾感觉,在伤口徘徊不去,时而引起些瘙痒。
药物带来的感觉如此怪异,让本就漫长的清醒时间更加难熬了。
他烦恼于医生无休止的努力,直到发觉梦境的疆域逐日减退,清明的意识返注颅脑,涨满了白昼。
有一天,饥饿来得比平时早些,他下意识张口咀嚼,吞咽微烫的咸粥,未完全化开的粗盐被牙齿磨碎,味蕾为之震颤,像婴孩第一次品尝母乳外的食物。
抬起手臂时,疤痕如绳网般勒着重新学习运动的肌肉。手掌握拳,指节僵硬地发出声响。
又过几天,双腿从麻木中苏醒,生疏地屈伸,第一次踩上地板。
照护者搀扶着他,一寸一寸地直起腰,气喘如牛、心似擂鼓,但每一次都更深、更有力。
当他迈着笨拙、迟疑的脚步走出病房时,每个见到的人都报以极惊诧的目光。
那种目光洗礼着泛白的疤痕,伴随他经过粉刷一新的走廊,在楼道间频频投来,间或紧跟着试图扶住他的援手。
他拒绝了帮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楼梯、走出这座从未见过全貌的建筑,站在庭院灰翳而刺眼的天光中。
扑面而来的喧闹冲淡了寒意。平时封闭的修道院里不知怎么挤满了居民,孩子们高举着花花绿绿的圣象板画,嘴里叼着饼干。
年轻的修士们分成几团忙碌着:修剪植被、捡拾品相完好的常青藤,布置各种饰品。
更多的则是在维持秩序、分发各式小物件,时不时腾出手来,从银盆里鞠一捧圣水洒向队伍。
人群欢快地从身边经过,裹着他涌向红紫布幔装饰的正厅大门。
那气氛如此热烈,唤醒了混乱的记忆,他忽然意识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祝圣节】
圣灵在今天降生于世,要不是重病卧床,他本也应该在自己的教堂与信众一起庆祝。
诵经声随热气在室内蒸腾,将人群拥入天父怀中。
高窗落下的天光和烛火提供了照明,浓郁的甜香味让人不禁感慨主办者底气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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