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读书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3(第1页)

这家夜总会就是典型的1917年革命以来白俄们在欧洲各地开设的夜总会那样。侍者往往全是从前的贵族,合唱队全是由从前的近卫军官组成的,这类场所都收取很高的费用,而且都有一种忧郁的气氛。

除此以外,它们全都灯光暗淡,这一点我倒是估计到了。正如那个侍者说的一样,里边有德国人,这些德国人肯定都不是流亡者。他们大概是密探,是德国使馆的人员,或者是德国公司的雇工。

“这些俄国人,”施瓦茨说,“在安家立业方面比我们更有成就。一点不错,他们先走了十五年。十五年的流亡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一个终身的经历。”

“他们是第一批流亡者,”我答道,“人们还在为他们惋惜呢。他们弄到了工作许可和其他证件,南森护照[27]。等我们到来的时候,世界上储存的怜悯早就已经用光了。我们成了叫人厌恶的东西,成了白蚁,几乎谁也不为我们说一句好话。我们没有权利工作,没有权利生存,而且我们也没有证件。”

我们一踏进这个地方,我心里就有点紧张不安。这大概是对这间关得很严、帘幔挂得很厚实的屋子的反应,也是由于我知道这里有德国人,而且我坐的位子离门口又太远,不容易逃跑。我老早已经养成一个习惯,不论到哪儿,总是挑一个靠近出口处的地方就座。还有一个使我紧张不安的原因是,我从这儿看不见那条船。说不定传来一个什么消息,当天夜里它就提前出航了。

施瓦茨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出那两张船票放在我的面前。“把这个拿去,我不是奴隶监工。把这个拿去,要是你愿意,你就走吧。”

我倒不好意思起来。“你误解我啦,”我说,“我有的是时间。天下所有的时间。”

施瓦茨没有搭理。他等着。我把那两张船票拿过来,放进了口袋。

“我安排好乘这样一班火车,”他接着说道,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要在薄暮时分到达奥斯纳布吕克。我好像觉得这会儿才越过边境。在这以前,人啊,东西啊,即使是在我的故土,对我来说也都陌生得很。可是这会儿,每一棵树都开始说话了。火车经过的村子我都熟悉,不是我在上小学时去过那儿远足,便是我在认识海伦以后的头几个星期里跟她一块儿去玩过。我当年很喜爱这个乡村,正像我喜爱那座有着房屋和花园的城市一样。

“在这以前,我的恐惧都是抽象的,都是一个样。过去发生的事情使我麻痹了,把我变成了石头。我从来不觉得有必要把它分析一下,把它仔细地考虑一番。事实上,我也害怕这样做。可是这会儿,蓦然地,一些细小的东西都开始说话了,和恐惧毫无关系而又构成恐惧的一部分的那些东西。

“乡村并没有改变。它还是从前的那个样子。在残阳的照耀下,尖塔仍然发出淡莹莹的绿锈般的光泽,河流仍然倒映着天空。这都使我记起从前我出去钓鱼,梦想在他乡异地冒险的那些日子——不错,那样的事情我确实经历过很多,可是和我想象中的情况却不完全一个样。蝴蝶和蜻蜓蹁跹飞舞的牧草地并没有改变,栽着树木、开着野花的丘陵也是旧貌依然。它们跟我年轻时候的样子完全相同,在它们中间留下了我的青春——那些日子可以说已经被埋葬了,如果我要用那样的眼光来看待它,或者说准备重新发现那段时光,或是我要争取更加乐观一点的话。

“没有什么能玷污这番景色。从火车上,我没有看见多少人,而且也没有看见穿制服的,仅仅看见那乡村逐渐往暮霭中沉没。站长家小小的庭园里,开着玫瑰、大丽花和百合花。它们全跟以往一个样,‘麻风病’并没有侵蚀到它们。它们攀缘在木制的棚架上,和法国的那些花朵一样。牧草地上站着许多奶牛,也跟瑞士的牧草地一样,棕的、黑的和白的——没有什么万字——同样有着苍老而坚韧的眼睛。我看见一只白鹳在一所农家房舍上嘎嘎地叫着,燕子翻飞,任何地方和任何时候都是这种样子。只有人改变了,这一点我知道,可是那天晚上我却看不出来,而且也理解不了。再说,它们也并不像我可笑地设想的那样,一概都不同了。车厢里一会儿挤满了人,一会儿走空了,后来又给挤满了。在一天中的那个时刻,穿制服的人是很少的,所有的人几乎全是普通百姓,他们的谈话跟我在法国和瑞士经常听到的差不多——关于什么天气啊,收成啊,当天发生的大事啊,还有担心战争的爆发啊。对于战争,他们也是害怕的。唯一的差别,就是在德国国外,每个人都知道是德国要发动战争,而在这里,我却听说是别的国家要把战争强加在德国头上。几乎人人都拥护和平,每逢战争爆发之前,人们总是这样的。

“火车停站了。我跟着人群,一起挤出大门。从我最后一次看到它以来,车站内部没有什么改变。跟我记忆中的相比,它仿佛只是显得小了一些,尘灰多了一些。

“我一踏进车站广场,刚才在寻思的那些事情统统都从我的头脑里消失了。夜幕正在降临,空气湿乎乎的,好像才下过一场雨。我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事物,我身体里的一切都在颤动。我知道,从这以后,我将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而同时,我又觉得什么意外也不会落到我头上。好比我站在一口玻璃钟的底下,这口钟可以保护我,但是也可能随时裂得粉碎。

“我回到售票处的窗口,买了一张回明斯特的车票。我不能住在奥斯纳布吕克。这太危险了。‘最后一班火车,什么时候开?’我问售票员,那个人坐在窗洞里面,沐浴在黄橙橙的灯光里,光秃秃的脑瓜闪闪发亮,活像一尊小镇上的弥勒佛,十分安全,不受外界一切变动的干扰。

“‘一班是九点二十分,还有一班是十一点十二分。’

“我走到一台自动售票机那里买了一张站台票。我要有张车票放在手头,万一在开车之前我就得迅速脱身,也好有个方便。一般说来,站台原也不是一个好的隐蔽场所,可是往往有几个站台可以供你挑选——在奥斯纳布吕克就有三个——你不妨跳上一班就要开出的火车,向列车员解释说,是你搞错了,补张票,到下一站下车。

“我决定跟从前一个朋友通个电话,这个人我知道他并不拥护纳粹政权。他在电话里的声音语调,可以让我知道他能不能帮助我。我不敢直接同我妻子通话,因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过着单身独居的生活。

“我站在那个小小的玻璃公用电话间里,面前放着一本电话号码簿。我翻过一页页肮脏揉皱的书角时,我的心跳得那么厉害,我觉得这心跳的声音连我自己都能够听到,我甚至认为连别人也听得到,于是便伛下身子,免得让人家认出来。我心不在焉地翻到了自己原来那个姓氏的第一个字母。我找到了我妻子的名字,仍然是那个电话号码,可是地址却已经改变了。里斯穆勒广场现在叫希特勒广场。

“我一看到那个地址,就仿佛觉得电话间里这个阴惨暗淡的灯泡忽然发出百倍强烈的光芒。我抬起头来观望,感到外面已是黑夜,而我自己却正站在一间灯光熠耀的玻璃亭里,或是站在一盏探照灯照射的灯光之中。我再一次强烈地意识到我的愚蠢行为。

“我走出电话间,穿过半暗的车站。蔚蓝的天空和‘力量来自欢乐’[28]的海报上面那些愉快的脸蛋,威胁地向我俯视着。准是有一两班火车已经进站了,一大群旅客正在从楼梯上涌上来。一个党卫队员离开人群,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

“我没有逃跑。说不定他是在找别人。可是他就在我面前立定了,而且直瞪瞪盯着我的脸。‘对不起,’他说,‘您有火吗?’

“‘火?’我重复着。于是急忙答道:‘有,当然!火柴!’

“我把手伸进口袋,摸索着。

“‘干吗要找火柴?’那个党卫队员惊奇地问。‘你的纸烟还燃着呢。’

“我连自己正在吸烟都没想到。我递过烟去。他用自己的纸烟顶住我那闪闪发亮的烟头,同时抽着。‘你抽的是什么烟?’他问。‘味道有点像雪茄。’

“那是高卢牌香烟。我在穿越边境前买了几包。‘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我说,‘法国货。黑烟草。他是从法国带回来的。对我来说,这号烟也太烈了。’

“那党卫队员笑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本不要再吸烟了。像元首那样。不过,这样做也不容易,特别是像眼下这种时势!’他行了个礼,走了。”

施瓦茨有气没力地微微一笑。“当我还是一个人,有权利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的时候,我对作家们描写恐惧的那种表现手法,往往表示怀疑——说什么受到恐惧袭击的人的心脏停止跳动啦,他的四肢一点也动弹不得啦,冰冷的寒战传遍他的脊梁啦,浑身冒着大汗啦,我认为那都是些陈词滥调,俗套文章。也许是这样。可是,那倒也是真情实况。我现在感觉到的正是这种滋味,虽然在我淳朴无知的年代,这种情况曾经叫我发笑。”

一个侍者走过来。“你们两位先生想找个伴儿吗?”

“不。”

他朝我伛下身子。“在你们回答‘不’字以前,可否让我提请你们注意那两位坐在吧台边的女士?”

我朝她们看了一眼。其中的一个似乎长得很健壮。两个人都穿着紧窄贴身的夜礼服。我看不清她们的脸蛋。“不。”我又说了一遍。

“她们都是贵妇,”那侍者说,“右边那一位是德国人。”

热门小说推荐
圣堂

圣堂

一个小千世界狂热迷恋修行的少年获得大千世界半神的神格,人生从这一刻改变,跳出法则之外,逆天顺天,尽在掌握!骷髅精灵不能说的秘密,尽在火热圣堂,等你来战!...

修真位面商铺

修真位面商铺

成仙难,难于上青冥!修真难,没有法宝没有丹药没有威力巨大的符箓,没有强悍的天赋。但是自从有了位面商铺就不一样了,有了位面商铺一切都有了。什么,修真界最普通的洗髓丹在你那里是绝世神丹!什么,你们那个位面遍地都是各种精金矿物,精铁灰常便宜!前世走私军火的商人,今生在修真界同样要将商人当做自己终生的追求。我只是一个做生意的,修炼真仙大道只是我一个副业。成为位面商铺之主,横扫诸天万界。商铺在手,天下我有!...

天美地艳男人是山

天美地艳男人是山

从农村考入大学的庾明毕业后因为成了老厂长的乘龙快婿,后随老厂长进京,成为中央某部后备干部,并被下派到蓟原市任市长。然而,官运亨通的他因为妻子的奸情发生了婚变,蓟原市急欲接班当权的少壮派势力以为他没有了后台,便扯住其年轻恋爱时与恋人的越轨行为作文章,将其赶下台,多亏老省长爱惜人才,推荐其参加跨国合资公司总裁竞聘,才东山再起然而,仕途一旦顺风,官运一发不可收拾由于庾明联合地方政府开展棚户区改造工程受到了中央领导和老百姓的赞誉。在省代会上,他又被推举到了省长的重要岗位。一介平民跃升为省长...

鹿鼎风流记

鹿鼎风流记

少年附身韦小宝,和康熙做兄弟,唬弄皇帝有一手绝色美女尽收,色遍天下无敌手!睿智独立,诱惑惊艳的蓝色妖姬苏荃花中带刺刺中有花的火红玫瑰方怡温柔清新纯洁可人的水仙花沐剑屏空谷幽香,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双儿倾国倾城,美丽绝伦的花中之王牡丹阿珂诱惑惊艳美艳毒辣的罂粟花建宁空灵纯洁娇艳精怪的山涧兰花曾柔...

师娘,借个火(师娘,别玩火)

师娘,借个火(师娘,别玩火)

师父死了,留下美艳师娘,一堆的人打主意,李福根要怎么才能保住师娘呢?...

悦女吴县

悦女吴县

书名?阅女无限??呵呵,广大银民,请看清楚哦。吴县,这个二十岁的青涩小子,进城上学,居然一不留神,取悦于众多美女,在众女的帮助下,事业也是蒸蒸日上。且看主角如何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吴县的悦女事业中去。蹩脚的猪脚,由一个初哥,逐渐成为花丛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