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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when we arted(第2页)

而会一直延续到末日的那一天。

如果我错了,

就当我从没这么写过,或者,从来没人爱过。

有时是薄薄的一本法语小书,普希金笔下的格里尼奥夫在一片冰原上向着白山炮台的要塞行进:

白山炮台距离奥伦堡四十俄里。一条道路沿着雅伊克河陡峻的河岸伸延过去。河水还没有封冻,沉沉的波浪在白雪皑皑的两岸之间忧郁地汹涌,显得特别黑。河那边是一望无际的吉尔吉斯草原。我思绪万千,心境抑郁。驻防军的生活对我很少有吸引力。我尽力去想象我的上司,米龙诺夫上尉该是个什么模样,结果认定他该是个严厉的、脾气大的老头,除了自己的公务,别的啥也不知道,可能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会罚我关禁闭,只让我啃面包、喝生水。这时,天色暗下来……

难得哪一天G不用一大早出门去工作,便会裹着被单坐在床上,露出赤裸的背脊,鼻子上架着一副角质框眼镜,把书中的章节读给他听。比如《吉檀迦利》中的第四十一节:

Wheredoyoustandbehindthemall,mylover,hidingyourselfintheshadows?Theypushyouandpassyoubyonthedustyroad,takingyoufornaught。Iwaitherewearyhoursspreadingmyofferingsforyou,whilepassers-bycomeandtakemyflowers,onebyone,andmybasketisnearlyempty。

你站在他们身后,我的爱人,藏身在阴影里的某个地方。满是沙尘的路上,他们推开你,从你身边经过,视你若虚无。我长时间地等在这里,摆开奉献给你的礼物。过路的人来到这里拿走我的鲜花,一朵接着一朵,直到我的篮子几乎空无。

Themorningtimeispast,andthenoon。Intheshadeofeveningmyeyesaredrowsywithsleep。Mengoinghomeglanceatmeandsmileandfillmewithshame。Isitlikeabeggarmaid,drawingmyskirtovermyface,andwhentheyaskme,whatitisIwant,Idropmyeyesandanswerthemnot。

早晨过去,中午紧接着也过去了。暮色里,我倦眼蒙眬。归途中的人们瞟着我轻笑,让我满心羞愧。我像个乞丐似的坐着,拉起裙子盖住面孔。当他们问我在等什么,我垂下眼睛低头不语。

Oh,how,indeed,couldItellthemthatforyouIwait,andthatyouhavepromisedtocome?HowcouldIutterforshamethatIkeepformydowrythispoverty。Ihugthisprideinthesecretofmyheart。

哦,说真的,我怎么能告诉他们我是在等你呢,而你也曾许诺一定会来的?我又要如何羞惭地说我的嫁妆竟是这般的贫乏。我只能把这点骄傲当做秘密藏在心深处。

她故意用you替换掉其中所有的thy和thee,读那些句子的时候带着特别的音韵,没有太多的起伏,却又好像发自肺腑。不知是因为她读的书,还是停止吃药带来的某种不为人知的副作用,他眼睛湿了,背过身不让她看到。但她还是发现了,嘲笑他,然后俯下身,长时间地吻他。

幸好,大多数时候,那些词句是会让他发笑的,笑她总是在读些不合时宜的古书。而现在,每当回忆起那些书中的片段,他便能重新感觉到夏日清晨的温度,那个渗水的房间里淡淡的霉味儿,窗口飘进来的夹竹桃的芳香,她在床单上留下的味道,香皂、润肤露,以及其他更深、更复杂的气息。

离开那间卧室,G流亡在这城市里。每个月至少有二十天,她忙忙碌碌,或盛装或赤裸,在镁光灯和镜头前装扮成不同的人。在工作与工作之间,她切换得如此自如,使Han不禁猜想,或许在他面前的也不过就是她扮演的一个角色。因为,她曾跟他说过,生命很短,爱也不过只是一瞬。所以,自从他们开始的那一夜,他就明白,总有一天,戏会落幕。

他们约好,不谈将来,也不问过去。只可惜曼哈顿是个极小的地方,有些时候,Han还是会和自己的过去不期而遇。

每天午后,Han都会去那家名叫FallingSlowly的餐馆上班,在烟熏三文鱼、醋浸黄瓜、糯米饭和阿拉斯加蟹肉之间辗转忙碌,从午后直到凌晨,右手握着八英寸长的法式厨刀,锋利纤长的刀刃紧贴着左手手指,却又得以保持安全的距离,厨刀起落的节奏总是会让他感受到一种入定一般的宁静。餐厅营业至凌晨,所以,他每天都在夜最深最黑的时候上床入睡,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再也没有梦到自己杀了人,却开始做一些别的梦。

他记得其中的一个,梦里面他已年近四十,是一个职业摔跤手,脸上带着伤疤,肋骨和指节上尽是红肿和淤血。他总是戴着黑色面罩登台表演,满口脏话,打赢了有人叫好,输了就是倒彩,简单,直截了当。

有一天,Esther来了,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里跟他讲话。在梦里,他们两个人似乎是不认识的,Esther还是现在的年纪,仍旧像个受宠的公主,他却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Esther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行当的?

他回答说,忘记了,不过,肯定没有人生来就是做这个的。

那之前是做什么的?她又问。

芭蕾舞演员,他半开玩笑地回答。

她不相信,追问他为什么。

Han始终想不起自己在梦中给出了什么样的答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Esther。这个梦预示着什么?他究竟能不能,又想不想放下过去的一切?他一直在问。答案很简单,是或者否,却又遍寻不得。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就连G也来自于他的过去,她的发髻、脚踝、某些时刻浮现在脸上的表情似乎一直就藏在某段深远的记忆里。

七月的一天,Han站在隔开厨房和店堂的那块玻璃后面,看到LanceOsler走进来,在离他不过几步远的地方坐下,抬起头,刚好和他目光相对。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想过要逃避,因为根本没有时间想。Lance看到他,很惊讶,但还是走过来尽量自然地跟他打招呼,泛泛地谈了几句就告辞走了,却让他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情。

他和Lance十多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在他之前,Lance曾是卡拉曼洛夫斯基先生最得意的学生。在芭蕾舞学校的那几年,Lance始终都在跟他较劲儿,比谁跳得更高,谁空转之后的五位做得好。Han并不刻意地想赢,结果却赢得了一切,包括舞蹈,也包括Esther。所幸Lance是开朗大度的人,一直把他当朋友看,即使他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Han那个时候就时常会想,如果他不去舞蹈学校,如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他这么一个人,事情会变得更好些,所有人都会更高兴,他爸妈、Russell、Lance,还有Esther。现在,他总算做到了,从那个白色的纯粹的世界退出来,日子变得简单而安宁,只有他和G,没有将来,也没有过去。

他以为自己可以没有遗憾地放得下过去,至于将来,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想一些将来的事情,这些事都是关于G的。他不是个很会打算很会过日子的人,不过,为了某些理由他也是可以改变的。他有工作,他们可以租间小公寓住在一起,虽然他现在收入微薄,但以后总会好一些的,到时候,G便可以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可以去念大学,去读所有她想读的古书。他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生活,如果她想去别的地方的话,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他用一种假设的语气跟G说起这些念头,她若有所思,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始终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听。

在他说了那些话之后,日子依旧那样过着,G没有给过他任何答复,还是忙忙碌碌,从帝国大厦的楼顶到汉普顿的海滨,有时是裹着皮草的妖冶女子,一转眼又变成夹着冲浪板的清新少女,或许有一天还会走得更远,变得他认不出来。

八月末,G从汉普顿回来的那一天,Han在餐馆打烊之后去东村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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