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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生活在城镇的人大概很难想象夜里山林的恐惧,树影摇动,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响动,甚至分不清这些响动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
寒风夹着飞雪刀子一样吹到脸上,而那间宅院就矗立在树林深处,被阴影层层遮掩着,依稀能看到大门与墙壁上的斑驳血迹。
这里是……山神庙?
柳遥向里缩了缩,心里禁不住打了退堂鼓。
不,不然还是在轿子里过夜吧。
只是这个念头很快便被柳遥自己打消了。
外面实在太冷了,他如今所在的两人抬喜轿是用竹子制成的,既不保暖也不挡风,真要在外面过上一夜,他很可能会被活活冻死。
对死亡的恐惧感暂时压过了对外界环境的恐惧,柳遥给自己打了打气,正准备迈出喜轿,突然听见有脚步声从黑暗里响起。
那脚步是从不远处传来的,速度极慢,踩在雪地上发出清晰的吱嘎声响,柳遥背脊一凉,连忙重新坐直,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是潘叔他们回来了?
不,在抽红签的时候里正已经反复叮嘱过了,作为祭品的姑娘或小哥儿需得在庙里呆满三日,不管能不能活着回来,村里都会补偿给对方十吊铜钱。
而如果这人胆敢中途逃走的话,那么不仅家产会被全部充公,就连父母家人也都会被赶出村去,未来再不许踏进九桥村一步。
如今才刚上山,即便潘叔他们再同情自己,应该也不敢这个时候过来寻他才对。
如果不是村里人的话,总不会是这庙里的山神吧。
可柳遥之前听人说过,所谓的山神,其实就是山里成精的野兽,因为活得久,所以多少会有一些奇异之处,以至被周围村民当作神明供奉。
然而如今外面的声音虽然很慢,却异常清晰,听起来更像是人的脚步声。
柳遥越想越觉得恐惧,偏偏还不敢掀开喜轿的帘布,只能任由外面的脚步越来越近,直至停在了喜轿身后。
“潘叔?”
柳遥不敢回头,颤巍巍开口,却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
咔嚓一声,仿佛树枝被踩断的声音,那人转了一圈,终于绕过了喜轿,与柳遥仅隔着大红的布帘。
柳遥抓紧嫁衣的袖口,面色惨白,额角上沁出层层细汗,甚至连死后的遗嘱都想好了。
他这些年经常到城里给人做伙计,攒了不少铜钱,已经都兑成碎银藏在卧房的墙洞里,本来是打算未来做点小买卖用的,眼下怕是都用不上了,只希望阿爹他们能尽快找出来,以免浪费了银子。
还有等自己死后,希望爹和后娘能看着这些碎银的份上,将自己葬在娘亲身边,好让他和娘亲在地下团聚。
一只手伸了过来,终于掀开最外层的布帘。
柳遥屏住呼吸,只看到双沾满鲜血的锦靴停在了自己身前。
血顺着织金云纹缓缓滑落,不过片刻便染透了周遭的积雪。
仅剩的侥幸瞬间破灭。
憋了好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柳遥鼻尖通红,一边抽泣一边问:“您,您是鬼吗,是……是要来吃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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