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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贾母那边也由鸳鸯传了话出来,向贾珍等人道了谢,将几位族里的老人送出去,却将贾政夫妇和贾琏、宝玉都留下,又命人去将凤姐儿请了来。老太太命鸳鸯撩了帘子,扶自己靠在迎枕上,忍着气喘,只管对儿孙们说:“刚才老大那头的事,我自是听说了。老二,老二媳妇莫怪我,在族人面前说这等话,做这等决定……我必须如此!”
&esp;&esp;贾政一听这话,赶紧跪了,道:“母亲,儿子对此绝无半点怨气。原本就是兄长袭的爵,如今侄儿出息,落在侄儿身上是天经地义。”
&esp;&esp;王夫人不情不愿地跪下来,心里在想:老太太一定是糊涂了。
&esp;&esp;却听贾母说道:“你们老大糊涂了一世,唯有在这件事上是清醒的。眼下府里没别的指望,为了大家都活下去,府中所有的事情,就听琏儿一人的安排吧!”
&esp;&esp;这时聚在贾母身边的人莫不心里震撼,听贾母口中提起“活下去”三个字,贾政等人都呆住了,隔了半天,王夫人才张大了口,颤声问:“老太太……”
&esp;&esp;事情怎么会严重至此,老太太竟提到“活下去”这三个字了呢?
&esp;&esp;“昔年我们两府在江宁织造任上的时候,曾经为了接驾,亏空了五十五万两银子。”贾母一时感慨,气急了些,连连咳嗽,鸳鸯连忙递了水上来,给老太太喂了一口,又抚老太太的脊背,“当时先帝爷怜惜,教用两淮盐政的银子都给填上了……可是这毕竟是用国帑填补我们自家留下的亏空。先老太爷故去的时候就曾经留过话说这是隐患,我当时还不信,如今看着史家的下场,还有什么不信的?”
&esp;&esp;论起来,史家的亏空还没有贾府的亏空多。
&esp;&esp;听见贾母提起史家,王夫人也浑身一抖。
&esp;&esp;“母亲,您千万别再为此事烦忧了,请您千万保重身体……这旧日亏空的事,由儿子和琏儿宝玉一道想办法……”贾政心里也觉得恐惧,但只能打起精神,颤着声音劝道。
&esp;&esp;“我……我自然会保重身体,我虽是这一把老骨头,也还硬朗着,哪怕是为了琏儿,我也要撑着,撑下去!”贾母心中激动,眼中有泪,指着贾琏道:“还有他老子,他老子也是一样,就算撑不住,吊一口气也得吊着……”
&esp;&esp;“……我们两个没了,你们就要丁忧,守丧三年,眼下你们虽然都是官职不显,但毕竟在京中还有些亲朋故旧,说出话去还有人愿意理你们。可三年一过谁还记得谁啊?”
&esp;&esp;如今,荣府在这朝中,也就贾政与贾琏了。
&esp;&esp;贾政当真没想到母亲心头竟是动的这个心思,当下叩下头去,哭道:“母亲,儿子知道了,求母亲保重身体,儿子愿侍奉母亲长命百岁!”
&esp;&esp;接着贾母的目光转向王夫人,伸手向她道:“老二媳妇,你来!”
&esp;&esp;王夫人心头又是气又是紧张,气贾政没有用,又紧张不知贾母会说出什么来。
&esp;&esp;“知道你也是为了儿女。但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且和我一样,放宽心思,过几天清闲日子,家里中馈,就都交给凤哥儿打理吧!”贾母淡淡的,不曾多说,多少给王夫人留了几分情面。
&esp;&esp;接着贾母唤贾琏与凤姐上前,没对贾琏说什么,却只对凤姐说:“孩子,委屈你了!”
&esp;&esp;凤姐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那泪珠儿成串儿似的往下掉。
&esp;&esp;“……知道你能耐,也知道你以前为什么一直远着这府里的事儿,府里如今弊病丛生,下人们多有偷懒贪污的,不整治,这家就真撑不下去了。我也知道旁人都无此才具,唯有你……只能让你受累了!”
&esp;&esp;说这话的时候,贾母又拿眼去瞅着王夫人,王夫人又愧又臊又舍不得,见老太太的眼光直直地盯着自己,无奈之下只有点头:“媳妇这就将中馈的账簿与钥匙交给凤哥儿去。”
&esp;&esp;接下来则是贾琏,贾母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对贾琏说:“琏儿,回头你去与珍哥儿商量商量,去将四丫头过继在你父亲名下吧!”
&esp;&esp;如今贾母身边的女孩子嫁的嫁,未嫁的就剩一个惜春,只是却是宁府的。贾母这么吩咐,显然是觉得宁府的前景更加黑暗,怕毁了惜春的终身。
&esp;&esp;贾琏听出贾母的顾虑,赶紧点头应了。贾母这时候终于面露乏色,命鸳鸯过来,给她去了背后的枕头,闭上双目,道:“我也乏了。一切就都由琏儿看着办吧!”
&esp;&esp;老太太这般将家务交代完,众人大多站在一旁,静静地听候吩咐,唯有宝玉在一旁,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贾母原本已经闭上了眼,这时候又睁开,伸手叫宝玉过来,道:“以前你老子逼你读书,祖母总是拦着,知道你是个聪明的,逼了也没用……可是如今,如今祖母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也帮着你老子一起逼一回你。孩子,咱们子弟中中举入仕的实在太少,琏儿将来一人独臂难支,若是你能考取个举人功名,你们兄弟二人也能互相有个倚仗……”
&esp;&esp;宝玉已经哭得不行,从来不逼他读书的老太太,此刻也提了这样的要求,可见这个家这个府……他必须得做点什么,虽然可能是他最不喜欢的事儿。
&esp;&esp;说到这里,贾琏伸臂拍拍宝玉的肩膀,冷静地道:“宝兄弟,老太太好着呢,咱们先出去,别让老太太在这儿伤神了。”
&esp;&esp;说着,兄弟两个一起告退,凤姐也随即退出来。而贾政王夫人逗留片刻,老太太则已经闭眼睡去了,夫妻两个无奈,只得也从老太太房里退出。鸳鸯自照顾贾母服药养病不提。
&esp;&esp;而贾琏赶紧去看贾赦,得知贾赦刚才动了那一回气,原本已经复原了一丢丢,这回又坏回去了,依旧不能说话不能动,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人。贾琏连忙告诉他,贾政已经允了替贾赦上折子让爵,爵位的事情,贾赦是不用再担着心事了。
&esp;&esp;贾赦原本一直怒目圆睁,脸色发红,此刻才终于觉得略好些,脸色恢复如常,闭上眼似要睡去。他好不容易清醒了片刻能说话,结果全部用来帮贾琏争取爵位,膈应二房了;如今又病了回去,但是贾赦心中怨念已除,便睡得安稳,此刻觉得他这辈子总算不枉了。
&esp;&esp;贾琏一直在父亲的病榻旁等到贾赦睡着,才起身离去。只听见贾赦房外,邢夫人正在指挥嫣红等几个姨娘和丫头:“来,你们几个,从明日开始,就拍个班儿轮流照顾老爷,负责喂食、饮水、更衣、清洁。”
&esp;&esp;贾琏瞥了一眼,见都是贾赦房里的姨娘和最漂亮的丫头。只听邢夫人不无怨念地道:“反正你们老爷这往后是看得见,也吃不着了。你们越在他面前晃,他就越难受……”
&esp;&esp;当下贾琏不敢再听,转身便走,可见邢夫人这几年来对贾赦也是怨气不少,听说贾赦只能这样不言不动地活着,邢夫人心底,可能其实是暗爽的。
&esp;&esp;果然,贾政是个守信的“君子”,
&esp;&esp;当下双方坐定,石咏与贾琏飞快地说起两府的情形,三言两语,已经将宁府获罪的情由、目前的情形、下一步该怎么办,荣府作为同宗的一支,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全商量完了。
&esp;&esp;贾政在一旁听着,完全无法跟上这两个年轻人的思路,在一旁直愣神,根本接不上话。他完全不知道石咏与贾琏相交多年,两人心意相通,很多事情不用多解释,就立即能明白。
&esp;&esp;石咏从南书房出来,已经知道了宁府的事,但是眼下木已成舟,反而是荣府现在被世人盯着,决计不能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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