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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了,但它所撕裂的生活,却难以复原。
1945年的深秋,在地中海另一端的西西里岛,锡拉库萨小镇,一个被战争几乎抹去的影子,悄然回归。
他是里努契奥·斯科迪亚,玛莲娜法律上、并且他自己也一直坚信着的丈夫。
他并非“阵亡”,而是在北非一场惨烈的战斗中重伤被俘,随后在盟军的战俘营中经历了漫长的煎熬和数次不成功的信息登记。
当他最终被释放,拖着饱受疟疾和创伤后应激障碍折磨的残躯,辗转数月,穿越满目疮痍的欧洲,回到这片他魂牵梦萦的故土时,他已然从一个英挺的军官,变成了一个瘦骨嶙峋、眼神浑浊、走路微跛的“活幽灵”。
他怀揣着唯一的希望,回到妻子玛莲娜身边。
在他最痛苦的战俘生涯里,是玛莲娜美丽的容颜和他们共同生活的短暂回忆,支撑着他活下去。
他想象着重逢的喜悦,想象着用余生来补偿她这些年的孤独与等待。
然而,当他终于站在那栋熟悉的临海公寓楼下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窗户紧闭,没有晾晒的衣物,门把手上落着薄灰。
他颤抖着用珍藏的钥匙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陈腐、空寂的气息。
房子里,一切似乎都还在,却又完全不同了。
家具上蒙着白布,空气里没有生活的痕迹。
他疯狂地翻找着,希望能找到玛莲娜留下的字条,或者任何能表明她去向的线索。
但什么都没有。
玛莲娜仿佛人间蒸发,只带走了她最私密的几件物品,其余属于她的痕迹,都被小心地、彻底地抹去了。
他不甘心,跌跌撞撞地走上熟悉的街道,抓住每一个遇到的、依稀还有些面熟的邻居询问。
“斯科迪亚……先生?您、您还活着?”卖菜的老妇人认出他,脸上露出惊骇和怜悯交织的复杂表情。
“玛莲娜!我的妻子玛莲娜在哪里?”里努契奥急切地追问,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老妇人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她……她很久以前就离开了。在您……在您‘阵亡’的消息传来之后没多久。”
“去了哪里?她去了哪里?!”里努契奥几乎是在咆哮,引来了更多窥探的目光。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老妇人摇着头,压低声音,“有人说……她跟一个有钱人走了,一个东方人……去了北方,可能是米兰,或者更远的地方……”
“东方人……有钱人……”这些词汇像毒针一样刺入里努契奥的心。
他继续询问其他人,得到的却是相似的、含糊其辞的回答,夹杂着回避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他能从那些闪烁的言辞和异样的目光中,拼凑出一个残酷的事实:
在他“死亡”之后,他那美丽绝伦的妻子,并未如他想象中那样在悲伤中坚守,而是很快便投入了他人的怀抱,远走高飞。
小镇的流言蜚语,曾经中伤着孤独的玛莲娜,如今则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归来的里努契奥。
他不再是光荣的意大利战士,而是一个被妻子“背叛”和“遗忘”的、可怜的残废老兵。
只见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颓然坐在地上。
战争的创伤未曾击垮他,但此刻,信念的崩塌却让他彻底崩溃。
为之奋斗、为之忍受无数苦难所要回归的家和爱人,早已不复存在。
只能拖着残躯跨越千山万水归来,却发现自己的坟墓,早已在心里挖好。
窗外,是锡拉库萨依旧美丽的夕阳和海港,但在他眼中,整个世界都已失去了颜色。
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像一尊逐渐风化的石像,唯有那空洞的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被命运彻底嘲弄后的、无声的绝望。
他回来了,但玛莲娜消失了,连同他活下去的最后意义,也一并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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