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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末,常朝就散了。
臣工们走出皇城,骑上马,由仆从松松地牵着缰绳,往分列御街东西侧的各座衙署上值去。
仿佛两股不疾不徐的水流,就像这个王朝素来的办事节奏。
一早等在尚书省门口的邵清,迎到了礼部侍郎徐德恰。
徐德恰打量邵清,虽身穿绯色官服,但面生得很,想是不知哪个衙门的管勾、提举之类的官儿,给朝廷干活用的,不是什么清贵之职,故而从未在上朝时见过。
“尊驾,是寻我?不知何事呀?”
朗朗晴日、人来人往之处,徐德恰秉持着一贯的礼敬下士的好风度,对品阶与年纪显然都不如自己的邵清,出语十分平易。
邵清欠身,低幽幽道:“在下是太府寺官药局提举,替内子传个话。小杜娘子,投水自尽了,而内子,前日才从英娘口中,知晓麦家园巷之事。里头的一些蹊跷,她想问问徐侍郎。”
徐德恰翩翩玉郎般的温和笑容一僵。
麦家园巷深处的小院,正是他与艺徒坊那女娃娃幽会之地。
“你娘子,姓姚?”
徐德恰明知故问。
“正是。”
徐德恰的心思快速翻滚。
片刻前的早朝上,他从吴府尹口中听到杜瓯茶的死讯,确实有些惊诧。但此际,更教他发懵的是,听邵清的意思,怎么?杜瓯茶促成的这场风流韵事,姚氏不知道?
徐德恰皱起眉头,语带霜意地对邵清道:“你娘子,要问什么?你不能替她问么?”
邵清直视着徐德恰:“不能。侍郎,在下是官药局的提举,不是开封艺徒坊的提举。”
徐德恰避了这两道令人极不舒服的目光,却又不甘心示弱,“哧”地冷笑道:“看不出来,你这后生,都绯服加身了,竟是个惧内的。”
旋即,徐德恰扬着下巴颏,望向尚书省的乌头大门,吐出几个字:“下值后,你引我去。”
春夏之交,开封内城到西水门之间的汴河,最是宜人。
再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船工吴翰将自己赖以为生的小游船,撑到更为僻静些的绿荫之地,下了锚。
少倾,他对身后舱中的姚欢说一句“邵提举来了”便敏捷地跳上河岸。
他疾走几步,迎到两位从大道转入林间的骑马官人。
徐德恰铁青着脸,翻身下马,斜瞥了一眼吴翰。
邵清将两匹马的缰绳交到吴翰手上,对徐德恰道:“侍郎想必晓得,大理国的段王子,拜于子由学士门下,在京游学。这位船把式的娘子,就是给段王子当女使的。”
徐德恰岂会听不出言外之音,这意思,多半是警告他,回头莫来寻这个平民布衣出气。
二人登船,进到舱中。
姚欢在与徐德恰打照面的瞬间,就觉得,自己替英娘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可以丢掉了。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因隐秘的男女之事而来,自不会有人前那种堂皇而儒雅的大宋臣官腔。
但他若真对英娘怀有哪怕半分忘年鸳侣的纯挚情谊,目光中应至少能看出几分关切和无奈,绝不会是如此恶狠狠又带着鲜明的嫌弃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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