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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玦离开长沂峰的第一日,入夜。
他歇息在长水巷,江南地界的一处镇子上。
都说江南水乡滋润,周遭活动的妖怪也修炼得当。苍玦还未瞧见作恶的,便一路再看看。
他挑了一间冷清的客栈,进门前,望见挂在门廊上的两盏花灯,勾描绘写江南诗意,落足了灰。雨水一洗,非但没洗干净,反倒添了黏腻。
苍玦年幼时,随母妃来过一次人间。彼时,花灯还未做得这般好看。只两盏子灯,搭了个灯笼架子,添上几笔画师的水墨芳草。便像是:灯火起,夜里笼中坐,幽幽一缕光,万千灯火明。
母妃牵着他的手,提着一盏朴素的花灯,走在人间的青石板路上。踏步轻盈,她是万骨生柔情。回眸处,亦是人间暮色四月天。
苍玦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像夜里残存的一方影子。不过半时,便进了客栈。
落雨后的三月湿漉漉的,漫着潮气,灯芯燃着的火光晃动。被掠过的风一吹,花灯摇摆,从后探出一羽尾,抖了抖,洒落几点轻飘飘的水珠。
风止,一只长相普通的麻雀悄悄地飞进了客栈,藏在木梁上。
外头挂着的花灯摇晃不止,发出陈旧的吱呀声,引得小二频频抱怨:“落雨的夜里也不得安生,莫不是哪来的小啾儿,又撞了我家客栈的花灯。”
大堂中唯有小二与苍玦,一方嘀咕,一方却只是多付了几个铜板,要了些饭菜。
可苍玦也不吃,只放在桌上凉着。神仙不需要吃饭,先前吃是因为他受了伤,需补充一点体能。但其实不吃也不打紧,是南栖非要给他喂。
侧方是床榻,他洗漱一番后,和衣躺下。烛火在他抬手的时候熄灭,烛心微烫,冒出一缕白烟。
窗外月色静谧,半钩嵌在空荡的夜空中。雨水洗涤过的地面干净,积水的塘子泛起涟漪。有花瓣飘落,荡起月色下的波光粼粼。
而有一只小麻雀,十分不应景地出现,踮着脚落到了放着冷饭的桌上。
一粒米,两粒米,三粒米……
好吃到想啾啾地喊两声。
但它忍住了。
身后燃起一盏烛火,麻雀想说,不用,我看得见。再一回头,面无表情的苍玦正倚在床榻左侧的靠栏上,安静得让雀害怕。
麻雀被米粒噎住,装作无事发生,挥起翅膀往留有缝隙的窗户飞去。苍玦稍挥衣袖,窗户顷刻间被关闭上了,发出轻微的“咚”。在麻雀耳中,绝对是轰隆巨响。
它战战兢兢地转了个身,一口唾沫卡在喉咙里,终于咽下了噎着的那颗米粒。
冷汗层层,快打湿他的羽毛了。
苍玦起身走近,身有檀香,仔细品来,是浅淡的墨兰香。
一个男人,一个征战多年的上仙,身有墨兰香未免女气。可偏偏在苍玦身上便好闻得很,比春日百花都要醉人,似是一身久经沙场的血腥味都被强行盖了下去。他带着这自生而有的体香,堪比一介书生雅客,温润如玉。
但苍玦一伸手,指尖的茧,掌心的伤疤,都在赤裸裸地告诉他人,他并非安生长大的,手里自然也淌过不少三界生灵的血,绝不是什么安乐窝里出来的东西。他将麻雀握在手中,坚硬的骨骼箍紧了麻雀。
麻雀啾啾地喊,一副搞不懂你在干什么的模样,胡乱挣扎。
苍玦皱眉。
麻雀:“啾啾啾!!!”
苍玦手劲大,麻雀一口气没缓过来,头一歪,眼白朝上,没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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