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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业将军府的书房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投到檀木书案上。
孙权捏着那封来自邺城的曹操亲笔信,指尖在“勿使”两个字上反复摩挲,信纸边缘的折痕已被磨得发毛,带着北方特有的干燥气息,与书房里墨香、樟木的温润格格不入。
孙权眼前,总晃着那浪漫公子曹植当年模样,赤壁战时在柴桑大营里要求他孙权保护镇江老辕的磊落俊朗。
而今的秦淮河畔,浪漫公子心中忧伤郁闷,粗布商袍沾着晨露,怀里揣着《小袁游记》坐在茶摊边的椅子上,连卖花老妪凑过去搭话,都要愣半晌才想起应声。
“主公一早看了北方来的书信,这般思索良久……”
张昭站在孙权的书房中间,苍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沉大家长气质,他远远瞅着书信上的字迹,花白的眉峰一蹙一蹙的:“这曹操还想要谋划什么?”
孙权抬眼,将信往张昭面前一推,嘴角噙着抹似冷似淡的笑。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人,能把‘赐死儿媳’的狠戾,融在‘护子’的温情里!”
待张昭看完书信,孙权再问:“依张公之见,这是曹操放出来的饵,还是真容他这儿子在江东躲个清静?””
张昭抚着胡须沉吟片刻,道:“曹操杀儿媳崔氏,是敲山震虎,恫吓曹植的党羽;如今默许曹植来我江东,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张昭再顿了顿,压低声音:“莫非是……想借我江东之手为曹丕除了这心头刺!再嫁祸于我等,挑起公愤,挥师江东。”
“老狐狸的算盘,从来打得噼啪响。”
奈何老狐狸偏又生出了一只单纯的小白兔子!孙权想起曹植那双纯澈的眼睛,像没沾过许都的血。可这乱世里,干净从来是原罪。
孙权起身踱到窗前,望着庭院里那株袁绮绮亲手栽的桃树,蹁跹的桃枝上还挂着晨露。
“听说那曹三公子,历来对我们袁夫人的才学敬慕得很。曹三公子不管在哪里,总是夸赞镇江老辕的故事和见解!”张昭提醒孙权。
孙权的目光在桃枝上凝了凝,皱了眉,又笑了。
某天夜里,袁绮儿可是捧着曹植的大作《白马篇》的字字句句地读:“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让人仿佛看见少年策马踏雪,枪尖挑落胡旗的英勇。”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就像合肥城头,无数江东男儿甲胄凝霜的背影。”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这两句,可把我窗前的烛花都吓颤了。壮士的铠甲下,藏着对家的柔,才更显赴死的烈。乱世的“不顾”,原是护万千家的“顾”。”
孙权见袁绮儿读诗读得这般眉飞色舞,那书页上有她圈点的痕迹,墨迹还新,不过顺着她的意思叹道:“曹子建这首《白马篇》,写得真好。”
却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烛火燎卷的书页:“诗人是把血性揉进了笔墨里,可咱们江东男儿,如你夫君者,是把笔墨写进了血液和脊梁。”
孙权相信,他与袁绮儿夫妻多年,且已经育有一子,携手度过风风雨雨的恩爱情分,绝不是曹三公子对镇江老辕的一腔崇敬热爱便能冲淡得了的。
可曹操赐死崔氏的事,直接让曹三公子变成了鳏夫,变成了单身落寞的男人。
哎!这个连枕边人都护不住的曹三公子,会不会把对温情的渴盼,错投到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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