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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黑水寻踪（第1页）

与此同时，知府书房内。

赵文启如同困兽，在铺着厚软地毯的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上好的波斯地毯被他踩踏得凌乱不堪。窗外光线明亮，却照不透他脸上的阴霾与眼底蛛网般的血丝。

寒江雪已出去近一个时辰，音讯全无。而他自己点燃的“查账”之火，此刻正在衙门外燎原般蔓延，引发的连锁反应让他心惊肉跳。

“王管家！”他猛地顿住脚步，声音因焦虑和缺乏睡眠而嘶哑破裂，朝门外低吼。

一直如同惊弓之鸟般守在外面的王管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推门而入，躬身候命，苍老的脸上每道皱纹都写满了惊惧与疲惫。

“寒先生呢？！还没回来吗？外面…外面现在究竟什么情形？！”赵文启急不可耐地追问，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恐慌。

王管家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回话，声音干涩：“回…回老爷，寒师爷方才出了公廨，似乎往…往杂役房那边去了，老奴没敢多问。外面…外面…”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血色尽褪，“钱转运使府上的二管家亲自来了，就在签押房候着，说…说钱大人关切案情，请您务必给个准话…孙百万孙老板也连派了三拨人递帖子，说…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务必请您过府一叙…漕帮那边…码头上来报，说有几个帮众在‘醉仙楼’喝多了，大肆…大肆宣扬，说咱们查文庙是假，实则是漕粮亏空巨大，想挪款填补，还…还说崔书吏是…是被灭口…”

“够了！”赵文启猛地打断他，额角青筋暴起，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花梨木茶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李霸天！定是李霸天这泼皮无赖！竟敢如此污蔑构陷本官！他这是要造反！要逼死本官！”

极致的愤怒与恐惧交织，让他浑身发抖，眼前阵阵发黑。

他原本指望借查账扳回一城，甚至祸水东引，却不料各方反应如此迅疾狠辣，反将他逼到了悬崖边缘！

这“饵”抛下，没钓到那诡异的“鱼”，却先引来了群鲨环伺！局面已濒临失控！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啊！”王管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如今流言如刀，人心惶惶，您…您可千万要稳住啊！一切…一切还需等寒师爷回来…拿个主意啊…”

赵文启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无力地瘫坐回太师椅中，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冰凉与悔意。

他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高估了自己对局面的掌控力，也低估了那腹鬼事件引发的连锁反应之剧烈。

“去…去给我盯着！寒先生一回来，立刻！立刻请他过来！快！”他声音虚弱，带着一丝绝望的哭腔，无力地挥了挥手。

王管家连声应着，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赵文启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

他望着窗外惨白的天空，只觉得那光亮刺眼而冰冷，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困境与无能。

衙门西北角，杂役院落。

低矮的房舍，泥泞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皂角、汗臭和隔夜馊水的混合气味。

与前方威严的衙署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充斥着贫瘠、劳碌与卑微。

寒江雪的骤然出现，如同一块冰投入微温的水中，瞬间冻结了院子里原本略显慵懒沉闷的空气。

几个正在井边浆洗衣物的老弱杂役，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僵住，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垂手躬身，头颅低垂，不敢直视，连呼吸都屏住了。

寒江雪的存在，与他相关的那些恐怖传闻，早已在这些底层胥役中悄然流传，化为了极致的敬畏与恐惧。

寒江雪目光冷淡地扫过院落，并未停留，径直走向角落一间最为低矮、用来堆放破损杂物的耳房。

根据他方才从战战兢兢的杂役管事口中得到的信息，阿吉因“突发急病”，请假后并未回集体住处，而是躲到了这里。

耳房的门虚掩着，里面光线昏暗，堆放着破旧的桌椅、散架的箩筐、锈蚀的工具，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埃气。

寒江雪推开门，目光瞬间锁定在角落一堆半旧的麻袋后面。

只见阿吉蜷缩在麻袋与墙壁形成的狭窄缝隙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脸色惨白得吓人，嘴唇干裂毫无血色，额头上全是冰冷的汗珠，将额前枯黄的碎发彻底浸湿，一绺绺地贴在皮肤上。

他双手死死地抠掐着自己的腹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发白，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拼命压制着什么。

听到推门声，他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颤，惊恐万状地抬起头。

逆光中，寒江雪挺拔而冰冷的身影站在门口，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黑暗，直直地钉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