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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了寺院,转过了墙角,逐渐听不见人声,叶濯灵把披风“哗”地一扯,裙子一掀,在身前的布兜里拍了一巴掌:
“下去!累死我了。”
汤圆跳下地,睡眼惺忪地歪在草地上,鼓鼓囊囊的孕肚立刻瘪了。
早上叶濯灵在山中清点存货,该扔的东西都狠心扔了,车也留在林子里,只骑马前行。离山脚越近,树木就越稀疏,路边还出现了猎户的木屋,她们在屋里歇了一刻,想到马屁股上有征北军的烙印,担心被认出来,就把马也放了,偷了一辆破板车运包裹。此时正好有两个樵夫来不远处砍柴,交谈中提到山下有抓捕盗贼的人守着,叶濯灵疑心他们是陆沧派来的,便故意在屋中说了几句话给樵夫听到,等其中一个砍完柴,就装成人畜无害的孕妇跟在他后头下山。
她本想往裙子里塞点衣物,奈何身边的汤圆太显眼,只好给它闻了点儿蒙汗药弄睡了,兜在身前当孩子糊弄人。出了山口,她听见樵夫和人聊八卦,就知事情成了一分,走近发现那两个带刀的家伙不认识银莲和采莼,又成了一分。他们虽然换了衣装,但腰间的马刀暴露了身份,刀把刻着征北军的火焰纹。
想抓她?没门儿。
叶濯灵的心还咚咚跳着,捡了几件薄衣裳团到裙内,再把呼呼大睡的汤圆头朝下往褡裢里一塞,挎在肩上。
她走到竖着幡子的那家院子前,见马厩里拴着九匹马、两头骡子,正嚼着草料。小屋的烟囱飘出阵阵炊烟,有个妇人从厨房端着水盆去了主屋,看背影不太年轻。
叶濯灵对银莲道:“你同我说想好了,咱们分开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银莲点了下头:“我知道。”
“你带着我的平安扣做信物,交给徐太守,这是他当年给我爹的。”叶濯灵从怀中摸出一枚白色的平安扣,双手递给她,“好妹妹,我全指望你了,你若是做不到,我也不怪你,是天意叫我不能如愿,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我一定带到!”银莲的眼里有了泪花,“姐姐,你们保重。”
采莼的眼睛也红了,哽咽道:“以前你刚来王府,我嫌你总是哭,吵我睡觉,就往你抽屉里放毛毛虫,你从来没问过。你是个心宽的人,这样的人有福气,你肯定能顺利回家的。我是个没家的人,你要替我好好过日子。”
再说下去,三人就要抱头痛哭了,叶濯灵拍拍两个姑娘的肩膀,“事不宜迟,咱们按计划行动,上了大路,各奔东西。”
“好。”银莲跨过栅栏,不放心地告诫她们,“这家租了好些年的马,常跑周边的州郡,马喂得肥,就是老板品性不好,碰上生人漫天要价。”
“便宜他了。”叶濯灵轻哼,尖尖的指甲一弹,丢了个金锞子在院内草丛里,“你顺便问问他,这两日可有赤狄人从山里出来。”
银莲去了一遭,过了半盏茶,回来说村里未曾见到赤狄人。叶濯灵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他们藏到哪儿去了,那么大的块头,总不能像她一样装怀孕瞒过士兵吧?
这家的马膘肥体壮,老板却短小精悍,叼着烟斗在马厩里挑了四匹棕马,目光在叶濯灵身上遛了一圈,笑道:“这位娘子,去县城价钱好说,三十里路,我挑好马驮你们,一共三钱银子,一点儿不贵。可您是有身子的人,我做小本生意,要有个闪失,赔不起啊。”
叶濯灵懒得跟他扯皮,替他把涨价的词儿说了:“我有身子,跌不得,你在我身旁看顾,我付你半两银子。我相公在县城开生皮铺子,到了再赏你酒钱。”
“娘子是个大方人。”老板喜笑颜开,拿出戥子称银,瞄了眼她褡裢里冒出的雪白皮毛,“皮子行情好哇,这是貂还是狐狸?”
叶濯灵抚弄着汤圆的尾巴,“这是我相公猎来的雪狐,这样的上等皮子我们自己哪敢用,燕王殿下如今在堰州,我家走个门路献上去,好把生意做大。这年头,穷了谁也穷不了王孙公子,这雪狐皮子他肯定瞧得上。”
“可不是嘛!”
老板收了银子回去,叫家里人递了酒囊和几个炊饼,一并打挟了。
那妇人站主屋门口,两手擦着围裙和男人说话,没朝院子里看,采莼认出她来,又不好暴露身份,只悄悄和叶濯灵说了。
“幸亏是银莲去问的,咱们就装没看见。”
老板牵马过来,四人各把袱驼搭上,踩着镫子上了马。银莲在前,采莼在中间,叶濯灵和老板紧随其后,踏过一片青黄的秋草,走上村子西边通往县城的土路。
一出村,叶濯灵便道:“我大女儿要替我去县里寻郎中,她善骑马,先走一步。”
老板惊笑道:“娘子春秋多少,生得出这样大的女儿!你戴着幂篱,我听声音不过二十岁上下,原来已生了一胎了,可否赏光掀了这纱帘,叫我一睹芳容?”
叶濯灵心中大骂,这老东西色眯眯的,连孕妇也要揩油,白瞎了她给的拐马钱!
她摸着肚子拉紧纱帘,微微侧过头,嗓音娇滴滴的:“大哥,你好没正经,才第一面就问人家这些!她俩不是我亲生的,是我相公带来的继女,我肚里这个才是亲的,养了五个月,可就指望这孩子给我挣个前程了。你快别提这些,单说敢不敢让我这个大女儿先走?”
老板见她不惧调戏,反倒贴近了自己,巴不得先走一个碍事的,乐呵呵道:“怎么不让,她还能把我的马给拐了?丫头,你先去找大夫给你娘安胎吧,别误了事。”
银莲攥紧缰绳,回头道:“我这就走了,你们……慢点儿。”
采莼和叶濯灵朝她挥挥手。
她抽了一鞭,马在路上跑起来,身影在尘埃中渐渐远去,变作一个黑点,而后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叶濯灵收回目光,故意让马慢慢走,和采莼拉开些距离,又听老板道:
“娘子不显怀,若是露了脸,没的叫人以为是黄花闺女呢!”
“……不像?”
“不像五个月的肚子,倒像三四个月。”
这话给了叶濯灵沉重一击,她十分沮丧,暗暗地想:“我自小博览江湖骗术,可自己上手却总给人挑出毛病,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可见纸上谈兵行不通。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至少晓得五个月的肚子是什么样,下次就专门扮五个月的,多半个月都不扮。”
她稳稳当当地开口:“大哥果然是过来人,要不怎么看得出呢。我相公的爷爷生下来五斤重,家翁落地四斤八两,我相公四斤六两,婆婆只怕养不活,取了小名叫狗剩。想来我肚里这个不到四斤半,阿弥陀佛,要是七八斤我怎么生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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