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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碗山鸣怨万怨碗灵（第1页）

残羹巷的“秩序”在金铃被引渡后，并未迎来安宁，反而陷入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污秽依旧翻涌，恶臭依旧弥漫，但那些麻木游魂的呻吟、馊缸老丐的干呕、甚至黑酒馆里泼皮醉鬼的喧哗，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罩住，变得遥远而模糊。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声音”。

一种低沉、浑厚、带着亿万重叠加回响的嗡鸣，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缓慢而有力的心跳。

这声音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点，而是从巷子最深处、那座由无数破碎碗碟堆积而成的庞然巨物——碗山——的每一块碎片、每一道裂痕中渗透出来，弥漫在污浊的空气里，与秽气一同沉降，渗入每一个游魂的魂体深处。

这嗡鸣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它并非单纯的震动，更像是一种共鸣。

馊缸老丐蜷缩在缸底，浑浊的眼珠无意识地转动，干枯的手指不再抠挖喉咙，而是神经质地、一下下敲击着酸菜缸的内壁，发出“笃、笃、笃”的轻响，竟与那嗡鸣的节奏隐隐相合。

黑酒馆里，醉醺醺的“滚刀肉”

不再划拳吵闹，而是抱着酒碗（同样是破碗），眼神空洞地望着碗底浑浊的酒液，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如同应和着某种古老的歌谣。

就连在污秽角落翻找的酸杏儿，也时常停下动作，小手无意识地捂住胸口，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不安，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被那声音牵引着，微微发烫。

碗山，活了。

或者说，它体内沉睡的某个东西，正在苏醒。

林木生再次踏足残羹巷，并非敕令，而是被无相鬼卷的异动牵引而来。

卷面上，代表此地秩序的混沌暗金底色，正微微荡漾着涟漪，中心位置，一个由无数细密裂纹构成的、酷似破碗的灰暗印记正缓缓浮现，散发出不安的悸动。

他立于巷口，玉质鬼眼穿透层层秽瘴，直视那座巍峨的“山”。

碗山，名副其实。

它并非天然山峦，而是由亿万万只形态各异、破损程度不一的碗碟残骸，在某种扭曲的法则作用下，强行挤压、堆叠、粘连而成的庞然巨物。

山体高达数十丈，根基深扎污浊泥潭，峰峦直刺低垂的秽气云层。

构成山体的碗碟，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形态与光泽。

青花瓷碗碎裂的纹路如同绝望的泪痕；粗陶大碗的豁口如同无声呐喊的嘴；描金细碗的残片在污垢下闪烁着微弱的、不甘的金光；更有无数难以辨认材质、被腐蚀得如同蜂窝煤般的残骸。

碗沿、碗底、碗壁的碎片相互嵌合、挤压，形成无数扭曲的孔洞和狰狞的棱角。

整座山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黑色，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流淌着粘稠液体的油污、霉斑以及不知名的黑色苔藓状物质，如同溃烂的疮疤。

玉质鬼眼洞察本源。

在每一片破碎的碗碟深处，都沉淀着一缕微弱却执拗的未尽执念：

一只豁口粗陶碗：残留着饿死老农临终前，看着空碗对儿孙的无限担忧与不舍（“娃…要吃饱…”）。

半片描金细碗：烙印着深闺怨妇将毒药倒入碗中时，对负心人的滔天恨意与自身解脱的扭曲快感（“负我者…同堕无间！”）。

一只布满裂纹的青花小碗：凝固着夭折孩童未能喝下最后一碗药的痛苦与母亲撕心裂肺的绝望（“娘…苦…”）。

一只边缘焦黑的木碗：承载着被大火吞噬前，老僧将最后一口粥喂给怀中幼猫的慈悲与无奈（“众生皆苦…”）。

无数祭祀摔碎的碗：残留着神灵未享的怨怒、信徒祈求落空的失望、仪式被打断的惊惶…

亿万种执念，亿万种痛苦、不甘、悔恨、怨毒、绝望……如同亿万条无形的、带着倒刺的锁链，缠绕、交织、沉淀在这座碗山之中！

经年累月，污秽巷的秽气如同养料，不断滋养、发酵着这些怨念。它们不再沉寂，而是如同沉睡的火山岩浆，在碗山深处缓缓流淌、汇聚、孕育！

林木生清晰地“看”到，在碗山最核心、最深处的某个由无数破碗碎片强行挤压、熔结而成的巨大“碗心”空洞中，一团由纯粹怨念、秽气、以及游魂残念强行糅合、压缩而成的混沌光团正在有节奏地搏动！

每一次搏动，都引得整座碗山随之震颤，发出那低沉而穿透的嗡鸣！

光团表面，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虚影飞速闪过、哀嚎、相互吞噬！

一股贪婪、混乱、渴望吞噬一切生灵意念以壮大自身的原始意志正在光团深处疯狂滋长！

万怨碗灵！

一个由无数破碗执念与秽巷污浊共同孕育的、介于精怪与邪灵之间的恐怖存在！

它尚未完全苏醒，但其本能已开始影响周遭，试图同化整条残羹巷，将其化作自身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