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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屠户（第1页）

第35章屠户大雪时节，菊生畏寒，躲在被窝里，舍不得出来。她幻想着，倘若有一天，崔公子大清早煲了热乎乎的海鲜粥，一勺勺地投喂她。吃饱之后，还替她端薄荷叶漱口、用素帕子擦嘴。然后，她美美地睡个回笼觉，那生活简直不要太幸福。可惜，女鬼阿瑛将卧房的门敲得砰砰响，敲碎她的幻梦。“菊生，陆闷骚送上门了！”

阿瑛吆喝道，语调流里流气。春闱在即，老师不需要趁机赚一把补课费吗？菊生当真不想见到陆琚，拘束得很，唯恐被教训一顿好大的道理，平白教阿瑛看了笑话。而且，那是永乐公主的心头好，她应当避开。思及此，菊生感觉昏昏欲睡，将被褥拉过脑袋。“菊生，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年轻人不应该贪睡。”

陆琚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菊生的卧房门前，负着双手，嗓音低沉如钟。菊生猛然惊醒坐起，木门没有拴好，发出吱呀声音。尔后，菊生注意到，阿瑛站在陆琚后边，笑容贱兮兮。阿瑛就没有打她手板的老师么！不必猜测，定是阿瑛在后门做了手脚，给陆老师留了缝隙。菊生很想气得鼓起脸颊，质问阿瑛，何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奈何，她瞥了一眼陆琚那张扳起的容颜，就感觉掌心隐隐作痛。哎，菊生此刻特别想念崔公子赶来给她壮胆子。半旧的象牙白素面妆花小袄，简单的百合髻，别一支仙人骑龙银钗。隔夜的茶水漱口，冷硬的毛巾擦脸，菊生不敢教陆老师久等。“老师，早上好。”

菊生作揖道，忍着哈欠。陆琚见状，微微点头，轻轻皱眉。小姑娘家的，本就生得不普通，怎么不好好打扮。菊生若是他的小娇妻，他必定要拉着菊生，逛安业坊妙华堂，从头到脚置办新的。“老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菊生小心翼翼地问道。“眼屎。”

陆琚漫不经心地答道，踱步至铺面。眼屎？菊生听后，红得小脸儿滴出一抹鲜血，使劲地揉了眼睛，又悄声询问阿瑛，方慢吞吞地跟上陆琚的脚步。回头，她要买条锁链，将后门关得严严实实，看阿瑛还能否装神弄鬼。“菊生，小樊死了。”

陆琚低声道，带着感伤。话音刚落，菊生哭得稀里哗啦，小肩膀抖动。小樊是孤儿，和菊生差不多年纪，吃百家饭长大。陆琚每年会收几个贫苦人家的孩子入白鹿书院半读书半打工，菊生的爷爷便推荐了小樊。可惜，小樊不爱读书，早早从白鹿书院出来，在归义坊六畜巷开了一家卖猪肉的店铺，人称小樊屠户。小樊屠户卖的猪肉，都是当天清早杀好的。限量销售，新鲜不过夜，闻起来有淡淡的香味。菊生偶尔可以将打造玉俑的单子拖一拖的时候，便跑去归义坊六畜巷，买几斤小樊记猪肉，配着青菜下面条吃，口感鲜甜滑嫩。“老师，小樊是怎么死的？”

菊生呜咽道。“意外吧。昨夜落起冬雷，恰巧劈死了小樊。被人发现时，已经成了一具焦炭。我作为他的老师，想好好安葬他。”

陆琚沉声道。“老天真不长眼。”

菊生咬牙切齿道。陆琚听后，眸光略显黯淡。老天确实不长眼，让一个孤儿死得如此凄惨。根据大齐律例，唯有死者家属，可以为死者鸣冤。不良人将小樊的死因归结于雷劈，显然是草草结案，省得白费力气。“菊生，给小樊置办葬礼的钱，我来出，你莫与我争。你要是想尽一份心意，多花些时间钻研玉俑。”

陆琚欲言又止，语气愈发严肃。他想说什么呢？别围着二皇子殿下打转，帝王家无真爱。菊生乖巧点头，显然猜不到陆琚未说完的话。于是，菊生按照陆琚亲自绘画的小樊小像，坐上水凳，忙碌个不停。捣砂、开玉、扎碢、冲碢、磨碢、掏堂、上花、打钻、透花、打眼、木碢、皮碢，每一道工序，菊生亲自操办，阿瑛帮忙打下手。她替小樊挑选的是青白玉，白玉中隐隐闪青，价格不贵，瞧起来亲和。平头百姓，没必要用昂贵玉料，反而压制了玉石的灵性。“菊生，小白脸有多久没送吃食了？”

阿瑛打趣道。十四天。菊生打造小樊玉俑，花了十四天时间。不需要赶进度，慢工出细活。饶是向来不爱夸赞人的陆琚，瞅到尚未完成的小樊玉俑时，都要夸赞菊生一句，栩栩如生。在这十四天时间里，陆琚的小书童阿围负责送饭。白鹿书院近来换了厨子，擅长做湘菜。口味蛇、小炒肉、猪血丸、臭豆腐、剁椒鱼头、腊味合蒸、组庵鱼翅、麻辣子鸡、花菇无黄蛋、发丝牛百叶、生炒脆肚丝、麻辣香酥鸡……陆琚不知道，阿瑛无辣不欢，比菊生还吃得欢脱。“崔公子可能生病了。”

菊生啃着口味蛇，喃喃道。天将将黑，小樊玉俑打造完毕。菊生拜托阿瑛将小樊玉俑挪到小院，吸收月华。然后，她梳洗妆扮一番，直奔修德坊皇子府。梳的是单螺髻，穿的是蜜合色月季蝴蝶通袖袄，新买了一支嵌宝石白玉钗、一对嵌珍珠白玉坠、一双雕绞丝纹白玉手镯，下了血本。“菊生姑娘，爷没有生病，健康着呢。他日夜忙于备战春闱，抽不出空闲时间。况且，有陆院长张罗你的吃食，他很放心。”

小厮阿凡塞给冻得瑟瑟发抖的菊生一只红铜张炉，赔笑道。多么真实的小姑娘，教阿凡不想说实话。“没有生病就好。”

菊生捂着红铜张炉，忽而滑落眼泪。“菊生姑娘，怎么突然掉起金豆子。爷真的没有生病，他就是…倦了乏了。”

阿凡急切地解释道，暗恨自己嘴皮子不够顺溜。“没事，我就是想哭。老师告诉我，小樊死于雷劈，我没有好好哭。现在，完成了小樊玉俑，我反而放松不下来，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菊生哽咽道，抬起袖子抹着眼泪，结果滴落得更多。这时，府门大开，展现崔瑢的芝兰玉树风姿。“菊生，想哭就哭吧。”

崔瑢将菊生揽入怀里，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