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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村镇真的就和迪得洛所形容的一样,奈薇儿小姐也同样是名不虚传。小茶壶茶馆也是如此。这种旧式茶馆,是新式贩卖面包、奶酪和啤酒的场所所不屑一顾的。但是对于喜欢喝茶,并对乡下面包铺后头小店、沾着苍蝇小虫的粗糙面包、没洗净的茶杯及黑浓的茶水情有独钟的一代来说,则是如获至宝。
这里具有文学中描写乡镇小酒馆的所有风情:瓷器上绘着印度式的树木,深色的橡木桌子,麻质的靠垫上有着詹姆斯一世时代的花色,没上釉的粗陶瓷中插着几株植物,窗台上还摆置着一些手工艺品,烤炉中传来阵阵浓郁的蛋糕香味。除了面对马路的一排窗户外,后方正对花园的窗户映入明亮的光线,充满和谐、宁静和欢迎的气氛。
穿着印花棉布围裙、体形硕大的奈薇儿小姐以迎接老朋友的态度欢迎迪得洛,并问她是否“像你说的,和在大西洋的另一头一般,玩曲棍球”。骚核桃对这个把她与布鲁克林小巷相提并论的说法不予置评。“这位是萍小姐,萍小姐写了些心理学的书籍,来赖氏学院做客。”迪得洛礼貌地介绍露西,“我告诉她,你这里有真正的好咖啡,客人一般来说也遵守礼教。我们两个谁也没带钱,但是我们想先大吃一顿,以后再来付钱。”
这对奈薇儿小姐来说,好像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提议,她毫不惊讶也无异议地走到厨房去取咖啡。茶馆在早上这时候空空荡荡的,露西随意走动,看着陈旧的痕迹与全新的艺术品——虽然她看到了棕榈叶编成的铺垫,她还是很高兴奈薇儿小姐没摆些铜制门把赝品——然后与迪得洛一同在桌前坐下,看着窗外的街景。咖啡尚未上桌,店里就进来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是开车来的,一副在找地方的样子。他们的车子就像是乡镇医师开的那种,耗油量低,大约是三四年的旧车。但是那个从车子的另一边走来,对着丈夫微笑的妇人,却绝对不是典型的医师太太。灰发,苗条,长长的腿,窄窄的脚包在上好的鞋子里。露西欣赏着妇人。现在已经很少看到如此出身良好、气质优雅的人了。
“在我的家乡,”迪得洛打量着妇人,并对车子投以轻蔑的眼光,“这样的女人会带个司机,外加一个仆役。”
一对中年夫妇表现得如此不寻常,看着他们走进来时,露西不禁思忖。他们看来像是在度假。他们走了进来,带着疑问的眼光观望着露西和迪得洛。
“是了,没错。”妇人说着,“她说的就是那扇对着花园的窗户,上面刻着旧的伦敦大桥。”
他们移到窗前,安静地,不自觉地开始研究,并坐在窗前的桌边。露西松了一口气,要是能由她来选择个男人搭配这个妇人,她也会选同一人;他也许略显忧郁,比那妇人要更热衷于自己的想法,但是仪表堂堂。他让露西联想起某个她相当赞赏的人,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可能是那两道眉毛吧。深色的浓眉低低垂至双眼。她发现他的装束相当陈旧;虽然整熨笔挺,但是可以看出岁月的痕迹。妇人的斜纹软呢套装则是太过寒碜,丝袜在脚踝处的缀补痕迹明显可见。她的手看来像是经年累月地做家事,美丽的灰发则是在家里自己洗的,而且没有上卷子吹出波浪。这个生活拮据的妇人为何如此快乐?就只是因为和深爱的丈夫一起度假出游吗?是因为这样,她闪亮的灰色双眸中才会带着孩童般的愉悦吗?
奈薇儿小姐端着咖啡和一大盘添香料的蛋糕走了进来,蛋糕看来才刚出炉,边端看来更是松脆可口。露西决定,就此一次,把体重的问题抛在脑后,好好地享受一番。她倒是常常作这样的决定。
她倒着咖啡时,听到那个男人说着:“早安,我们打西岸来,为的是尝尝你们的煎饼。不晓得你有没有时间帮我们做煎饼,早上这个时间会不会太忙?”
“如果你太忙也没关系,”有着操劳双手的妇人说,“我们也想点那个闻起来好香的蛋糕。”
奈薇儿小姐表示准备煎饼要一点儿时间,因为她得现做饼干材料,且恐怕无法依照标准程序去做,放太久的材料做不出好煎饼。而且,夏天很少人点煎饼吃。
“我想也是。只是因为我们在赖氏学院念书的女儿常说到美味的煎饼,而且,这可能是我们唯一能品尝的机会了。”妇人微笑,似乎一半是因为想到他们的女儿,另一半的原因则是笑着自己孩子气的愿望。
原来如此,他们是学生家长。
谁的父母呢?露西从咖啡杯的上缘看着。
也许是宝儿的父母。当然不是,宝儿家很有钱。那么会是谁呢?
配给戴克丝不错,但是会有问题。戴克丝那颗亚麻色的脑袋瓜不可能遗传自深发色的男子,这个稳重聪慧的妇人也不可能生出戴克丝这样莽撞的孩子。
突然间,她认出那对眉毛。
茵恩斯的。
他们是茵恩斯的父母。说来也怪,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出茵恩斯的个性。她庄重的个性,她那种不属于这个世纪的表情,她无法感受人生乐趣的态度。生活品质必须有一定的水准,而却没有足够的财源来维持这个水准。对一个以学业成功为责任的女孩子而言,这个负担的确不轻。
奈薇儿小姐离开后,空气中沉迷着一阵安静的气氛。露西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着:“对不起,请问两位是不是姓茵恩斯?”
他们转向露西,呆了一会儿,然后妇人笑了:“是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不,”可怜的露西在一时冲动把自己丢进困窘的情境时,常常会无法控制地脸红起来,“但是我认得你丈夫的眉毛。”
“我的眉毛?”茵恩斯先生说话了。
他慧黠的妻子笑了出来:“当然,玛莉!那么你一定是从赖氏过来的。你认识玛莉吗?”边说话间,她的脸色明亮起来,声音也犹如唱歌般提高。你认识玛莉吗?是因为她今天要去看女儿,所以才这么快乐吗?
露西自我介绍,也介绍了迪得洛,后者很高兴这对迷人的夫妇对她了若指掌:“赖氏学院的大小事情,我们几乎都知道。”茵恩斯夫人说道,“即使我们根本没来过这个地方。”
“没到过赖氏学院?对了,你们愿意坐过来,和我们一起喝咖啡吗?”
“玛莉没来这里念书之前,这地方对我们来说是太遥远了。所以我们决定在她学业完成之前,来参加成绩发布活动。”露西猜想,如果不是旅费的关系,茵恩斯的母亲绝不会等了这么多年才来赖氏学院一趟,她一定很希望亲眼看见在她的安排下女儿过的生活。
“现在你们一定是要去赖氏学院?”
“不,太不巧,我们不去。我们要去拉博镇,我先生——他是个医生——要去参加医学会议。我们没办法到赖氏去。况且现在是期末考试周,父母亲没来由地突然跑去,只会让玛莉分心。就这么近了,实在很难过门不入,但是反正已经等这么久了,在多等个十来天也没关系。真正无法抗拒的是不绕个弯到毕灵顿镇来。没想到在这个时间,会在这里遇到学校来的人,尤其在期末考试期间,然而我们真的很想看看玛莉常常提到的地方。”
“我们知道,在成绩发布当天不会有时间做别的事,”茵恩斯医师说,“到时候会有太多东西要看。她们的训练很多元化,不是吗?”
露西再同意也不过了,并说着她在教员室中发掘的多元化世界。
“是啊,在玛莉最初选择这个项目为终生行业时,我们本来还不太懂——她对竞赛从来都不是特别感兴趣,而我本来则是以为她会去习医——但是她说希望将来的事业能够有许多层面,她看来是如愿了。”
露西想起在那双浓眉下所展现的意志力;她读人相貌的判断果然正确;如果茵恩斯一旦下了决心,绝不可能轻言放弃。没错,眉毛是最有帮助的。如果有一天不再流行探讨心理学,她要写一本面相的书。当然啦,要用个笔名。知识分子普遍还是看轻面相学的。
“你们的女儿真漂亮。”迪得洛突然说话。她很快地吃了一大口的香料蛋糕,然后发现大家讶异地沉默下来,“在英格兰,是不是不好在父母面前称赞女儿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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